钱钟书先生说:“大抵学问是荒江野老屋中,二三素心人商量培养之事。”诚哉,斯言!所谓“素心”,就是纯洁心、平常心!所谓“素心人”,就是摈弃了浮躁心、名利心,宠辱不惊、去留无意,不以物喜、不以己悲,身处浮世、心如止水之人。没有“素心”,则坐不了冷板凳,放不下名与利,看不透得与失;只有“素心人”,才可能安坐书斋、青灯黄卷、皓首穷经、一心治学,不惜耗费数十年乃至毕生的精力投入其中,成为追求真理、开拓创新的真学者、真学人,使我辈“高山仰止,景行行止,虽不能至,心向往之”。
然而,遗憾的是,现在有少数学人远非素心之人,心中学问、学术之外的“羁绊”太多,对世俗名利的“牵挂”过甚。求名心切必作伪,求利心重必趋邪。于是,急功近利、追名逐利、沽名钓誉的学人混迹于学术界,与之相伴相生的就是浮躁的学风、浅薄的学问,以及林林总总的学术泡沫和光怪陆离的学术腐败。
学术研究的基本规律要求必须是长时间的知识积累和反复论证。出版一部学术论著,不说藏之名山、传诸后世,要真正有创见且经得起时间的检验,无不是学者漫漫求索、苦心论证的心血结晶。因此,不少学术大师都倡导“一本书主义”,即潜心研究力争写精一本书,宁缺毋滥。然而,现在有的学人不愿坐冷板凳,不愿下苦工夫,却能“不尽成果滚滚来”;他们等不得“十年磨一剑”,恨不能“一年磨十剑”,几年工夫已是“大作”满天飞。这种学术成果速成,缘于要晋级晋职、要趁早成名成家、宁滥毋缺的功利心理。违背学术规律,自然不可能修得“正果”,于是,抄袭、剽窃、低水平重复就成了少数学人的“秘密武器”,号称“著作等身”,实际上没有几篇学术作品拿得出手,多是拾人牙慧的毫无创见之作、东拼西凑的粗制滥造之作、故弄玄虚的文字游戏之作,是一捅就破的学术泡沫。
真学者常常是真隐士。钱钟书先生博古通今,学贯中西,作品《围城》出版后更是名满天下,时常有人慕名求见,但他一概闭门谢客,理由是:“假如你吃了一个鸡蛋,觉得不错,何必认识那下蛋的母鸡呢?”而时下有的学人与钱先生恰恰相反,贡献不出让人大快朵颐的“鸡蛋”,却自我鼓吹、自我标榜为著名的“母鸡”。他们整日都为稻粱谋,无时不为名利计,无心做学问,也做不出什么学问;不以思想和学识见人,却醉心于赶场子、当“吹鼓手”、做社会活动家;出镜率很高,社会活动能力很强,在各种场合以“学者”身份抛售不关痛痒的一孔之见,实际上学问不见长,曾经的一点老本早就淘空见底,只是在用时髦的宣传口号、前卫的学术名词强撑着自己不倒,外行听着热闹,内行听着可笑,真学者更羞于与之为伍。
我国民俗学泰斗钟敬文先生去世前曾留下一句语重心长的话:“知识分子应该是社会的良心,是社会的中流砥柱。”但有极少数知识分子,却没有守住学术良心,而是趋炎附势,追名逐利,甚至丧失人格。他们俨然是将学术待价而沽的商人,谁出得起价,就为谁炮制“出师”之名,诸如“自行车的污染比汽车更大”之类的学术研究成果,不仅浅薄,而且荒谬,它颠倒黑白、扰乱视听、贻害社会,其作用是破坏性的。
学者虽然不必像佛教倡导的那样六根清净、四大皆空,但毫无疑问要守得住清贫、耐得住寂寞,才可能有“独立之精神,自由之思想”(陈寅恪语),才可能有益于国家和人民。如果做不到这一点,就可能沦为学痞,甚至是学术骗子。
余霞